wei celine的部落格

我叫Alice。在一個單親家庭中長大的。

母親在我七歲那年得癌症過世了，之後就只剩下我和父親相依為命。

老爸是個很樂天派的人，從來也沒見過他為了什麼事情特別難過，或是特別生氣。對他而言，似乎天塌下來，都有別人會解決的感覺。

也許是因為這樣，老爸這一生看來不太有出息。我相信我心裡面很深的角落，存在著一種看不太起老爸的想法。

雖然他一路養我並且供我讀書讀到了研究所畢業，不過我始終認為，那是我自己的實力，就算父親沒有幫我付學費，我也覺得自己可以靠打工挣來。

碩士學位拿到之後，我在國內的一家老牌汽車公司上班，也交往了一個論及婚嫁的男朋友－俊良。因為我表現優良，主管很快的，便打算升我的職階。

這天，主管Victor把我叫去。

「Alice，前兩天我們主管會議討論，打算升你的職位，因此又把你的履歷給調出來看了一下…」。

前半段的話，雖然是讓我意料中的開心，只不過後面未說完的語氣，卻讓我覺得有點心虛。

「有什麼問題嗎？Victor？」我問。

Victor仔細的用他的老花眼鏡看了一下履歷，然後再抬頭仔細看著我的臉。

「你父親鄭天，是不是眼睛旁邊有顆痣，然後耳朵很大呀？」Victor問。

不知怎麼地，我的背脊一陣涼，我心想，這又不是警察局，還得查我背景身世嗎？

我吞了口口水：「是的，我父親的確是長那樣的……，有什麼問題嗎…？」

Victor站了起來，略皺眉頭。

「妳爸爸，以前在我們這邊上過班，是我的同事，當時表現很好，主管都很賞識他，只不過，就在要升他當主管的時候，妳爸爸，就不見了…」

不見了!?!

「不知道是承受不了壓力，還是怎樣，他連辭呈都沒提，就消失了……」Victor有點回憶過往的說著。

「……」我聽得冷汗直流，這種事情，不會讓人有遺傳的聯想吧。

「沒想到，過沒幾天，竟然聽到同事說他跑去做工地了…好不容易讓大老闆賞識的說，真是可惜……」

結果，這話題，講到這邊就停止了。我的升職一事，到頭來，變成沒有下文，只因為當年父親的臨陣退縮。Victor說是要下禮拜再討論一次才會定案。

很自然的，我回去後並沒有給父親好臉色看。我是不知道老爸之前做過什麼樣的工作，不過老爸這幾年，守著一個夜市裡的黃金攤位，也算是穩定。

「小愛呀，我們攤子上這米苔目，之後妳就吃不到了，多吃點…」老爸忽然冒出這話，讓我有點傻眼。

「什麼意思？」

「沒什麼啦，就，老爸不太想做這個了，我朋友幫我介紹了個做警衛的工作，我一直想當警察看看，現在有機會當警衛，妳說，是不是很有意思呀？」老爸故意擠眉弄眼的說著。

「你可不可以有點持久性呀!?為什麼做什麼事情都半途而廢呀！我不吃了…」我怒了，也離開了攤位。

這個禮拜內，我幾乎都沒和父親說過話，一看到他的臉，我眼前就會自動浮現「半途而廢」四個字……

一個禮拜過後，人事部門宣布了我的升遷，Victor再度把我叫進辦公室。

「Alice，真是託妳的福，我和妳爸又聯絡上了…」Victor看起來很高興，我則是充滿不安。

「不過妳爸也真是的，當年為了妳媽的病，寧願放棄自己的前途，然後跑去做苦工…他說那樣短期賺錢，比上班族來得快…我當然知道呀…只不過……唉…」Victor邊說，眼眶邊泛著淚光。

聽完之後，我有點良心不安的責怪起自己，畢竟，我算是誤會了老爸……

下班後，俊良已經在公司門口等我，並且又提出了上次我們沒討論完的事情。

「這是什麼？」我看著俊良手上晃動的鑰匙，疑惑著。

「妳不是說，如果我們沒有房子的話，妳就不和我結婚？」俊良笑著。

我恍然大悟，驚訝的握著俊良手上的鑰匙。

「你真的買了那房子!!你真的買了！我們要結婚了!?!」我無法壓抑我的開心，因為之前為了這個問題，我和俊良幾乎鬧到快要分手了。

忽然我眉心一皺，察覺到問題。

「等等…你哪來的頭期款…？」那房子，不便宜。

俊良不解的看著我：「我還以為妳知道這事情…不是妳爸把攤子賣了，說要給妳作嫁粧的嗎……」

我當場看著俊良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，不知怎地，鼻頭一陣酸意湧上，眼淚也撲簌的掉了下來…

我拉著俊良，心裡想的只是要趕緊回家，然後給老爸，一個最大的擁抱…

剛接受完電台的訪問，才說了愛情就像等計程車一般的理論，出了電台，我卻搶不到半輛計程車。

真的，我有點佩服自己。因為，說得真好。

女人談戀愛，就像是等計程車一樣，有時候外觀漂亮的計程車經過，妳想招手，卻發現車上有人了。外觀不乾淨，或是車種比較差的車，妳卻可能當做沒看見，就讓他空車過去了。不過有時候，時間到了，真的急了，車一來，通常就上去了。

當然我告訴大家的觀念是－永遠都有下一輛車，所以真的別急。

講雖講，不過我自己倒是有點急。

我是Joan。年過三十。十年前出道發行了唱片後，維持了偶像的地位好幾年，也讓我成為了知名人士，只不過，兩三年前開始，我的演藝事業已經隨著我的年紀增加而走了下坡。

這次會上電台訪問，也是因為主題是「年過三十的知名女人該如何追尋真愛」，我的名字，才會被再度提及。

這十年來，為了維持我的偶像地位，我一直沒有交男朋友。

當然，另外一個原因，也是因為當初我要出道時的男友，狠心拋棄我，而讓我從此埋首工作。

在一輛大型客運駛離之後，我終於看到烏煙之中有了輛車齡不小，外觀不佳的計程車停靠路邊，而乘客正要下車。

這真的是時間到了，我顧不得車的外貌，趕緊上了車。

「司機先生，麻煩華視…」

我看見司機從後照鏡一直盯著我看，不過身為公眾人物，我也習慣了，而我也知道等等他就會開口和我說話。

車子行駛了一段時間後，很意外的，司機依舊是透過後照鏡看著我，但是竟然一句話也沒有說。

我被看得煩了，索性將眼光移開，不想再看到後照鏡內的那雙眼睛，於是我環顧車內，看看是否有什麼有趣的東西。

很快的我看到了座椅背上的駕駛人身分。

「張，天，擎」我唸著唸著，笑了出來。怎麼和那個拋棄我的男人名字一樣。我再仔細的看了看照片，我的笑容頓時消失了。

天呀！根本就是他，那個十年前將我甩掉的男人。

這時候他似乎也發現我發現他的身份了，後照鏡內的眼神，很快的從我身上移開，而車內的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。

不知怎地，我的脾氣，漸漸的，想要發作起來。

「張先生，裝不認識呀…」我盯著他看。

他依舊開著車，似乎沒有打算說話的樣子。

「…裝沉默？看起來，你混得不怎麼樣…開起計程車了？」我想起當初他不說一句話，就離開我的時候，我一邊要面對媒體裝堅強，一邊又要壓抑悲傷，我講話的口氣，不自覺得越來越差。

他依舊看著前方開著車，沉默不語。

「你沒想到我後來這麼紅吧…你後悔了吧…結果你看你，現在竟然在開計程車…」我有種抒發怨氣的Fu。

「你覺得很後悔吧…你可以想辦法把我追求回來呀…不過我不見得會理你就是了…」我越說越爽，但同時也越說越氣，還沒到達目的地，我已經不想搭乘了。

「旁邊停，我要下車…」他二話不說停靠在路邊，而我隨手丟了幾百塊在他車上。

關上車門後，我迅速的搭上了路旁的另外一輛計程車，準備前往華視。

司機一見我就說話了。

「妳是Joan小姐吧，我們都好喜歡聽妳的歌喔…」

我脾氣未消，索性否認。

「不是，你認錯人了…」

司機自討沒趣，這時他的無線電響起，司機拿起無線電大聲的說起話來。

「間隔，間隔…好天A（台語）我載到一個客人，長得好像你以前女友Joan喔…」

我一聽，耳朵都豎起來了。

無線電那頭傳來像是張天擎的聲音。

「收到，賣亂講啦（台語）…我剛才還真的有載到勒…」

「間隔，間隔…阿…你沒有和她說…當初時（台語），你是因為要讓她當偶像，才故意騙她，和她分手喔…」

「…ㄟ…講那個幹麻…我看到她過得好…我就爽了啦（台語）……」

「間隔，了解……」

司機像是想到什麼了似的，回頭看我。

「啊對了，我們是要去哪裡呀…」

我一手用拇指扶著眼眶的淚，一邊說。

「……可以載我去找好天A（台語）嗎…？」

星期六的午後，女兒將她那明年要上國中的青春期寶貝Vivi，交給了我照顧。

看著這樣大的孫女，看著老公在年輕時期打拼所買下的房子，我有時候覺得，活了這六十幾年，算值得了。

雖然，我知道，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，我沒有得到安慰。

「外婆，我們班上，現在有人在談戀愛耶…」孫女天真的問話，總是可以讓我樂不可支。

「真的喔，那妳有嗎？」

「…我？沒有……外婆，那妳知道什麼是一見鍾情的感覺嗎？」

我笑了。

「一見鍾情就是說，妳一看到某個人，妳就覺得很喜歡他，就覺得想要和他在一起很久很久呀…」

「喔…外婆，那妳有過嗎……？」

看著Vivi無邪的臉，我不保留的告訴她我年輕時的那段感受。

「有呀…大概是我十八九歲的時候。我在咖啡廳打工，那時候有一對情侶，男的姓林，女的我不知道姓什麼，總是會約在我們店裡見面。可是呢，女孩子總是會遲到十幾二十分鐘，於是，林先生就會獨自一個人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，點上一杯巧克力牛奶…ㄟ…因為林先生根本不喝咖啡，會約在咖啡廳都是因為女孩子的關係，所以，林先生總是點一杯巧克力牛奶給自己。

第一次見到他，我就喜歡他了。他的氣質出眾，態度溫和，不像一般客人聲音很大，於是我主動的去招呼他，也慢慢的對他有了認識…

原來他是個中文系畢業的學生，正在報社工作，也因此讓我知道了，他們約在這個咖啡廳的原因。

藉著每次他們約會前，女生遲到的空檔，我就都有時間，和林先生聊天，每一次，總是讓我心頭小鹿亂撞，既使是當天只說了兩三句話，也都能夠讓我高興不已，但我知道，他是有女朋友的人…

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後，有一次我發現，林先生和他女朋友在窗邊的位子上，吵起架來了，女孩子甚至打了林先生一巴掌，然後氣得離開了店裡…

在那之後的幾次，我都看到林先生自己坐在窗邊的位子，空等了一兩個小時後，才悻然的離去…

我推測，他們已經分手了，雖然我不知道他們分手的原因為何，但是，看著林先生每次落寞的神情，我卻不好意思開口…

最後，我告訴自己，我決定給自己一次機會，我要告訴他，我的感受，我對他一見鍾情的感受…

那天，林先生依舊是一個人坐在窗邊的位子上，我站在櫃檯看了許久，終於，我鼓起勇氣，走了過去。然而，就在我靠近他的身邊時，我看到了他放在座位上的一束花…我知道，他應該是約了人，於是，我原本打算說出口的告白，就這樣硬生生的又吞了下去…就在那天，另外一個常常來光顧店裡的老客人，對我告白了，就是你外公，而在這混亂的節骨眼上，等到我又想起林先生的事情時，那個窗邊座位上的人及花，都消失了…」

我說完之後，看著Vivi皺著眉頭，想必她是無法了解我說的故事。

豈料，她卻說。

「…外婆，是不是一見鍾情的故事，都是長這樣的呀…」

我露出疑惑的表情，表示不懂她的意思。

Vivi一手從桌下拿出了昨天的報紙藝文版，裡面斗大的標題記載著名小說家過世的新聞。Vivi接著說。

「…這位爺爺的自傳裡面，也有提到一見鍾情這種事情耶…」

我隨手接過了Vivi的報紙。那裡面的確有一篇關於名小說家自傳的擷取。

「關於一見鍾情，我曾經有過…大概是我二十四五歲的時候。那時候我常去一家咖啡廳，和我當時的女友，約會見面。那裡面，有位非常溫柔可愛的女服務生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，她應該是叫做小如。當時我的女友總是會遲到十幾二十分鐘，於是，我便會獨自一個人先坐在靠窗的位子上，點上一杯巧克力牛奶…ㄟ…因為我根本不喝咖啡，會約在咖啡廳都是因為女朋友的關係，所以，我總是點一杯巧克力牛奶給自己。

第一次見到小如，我就喜歡她了。她的氣質出眾，態度溫和，不像一般服務員態度不佳，她總是主動的招呼我，也讓我慢慢的對她有了了解…

原來她的家裡環境不太好，因此無法繼續升學，便提早出來社會工作。

藉著每次我約會前，女朋友遲到的空檔，我就都有時間，和小如聊天，每一次，總是讓我心裡的某種腺素激增，既使是當天只說了兩三句話，也都能夠讓我高興一整天，但我知道，當時，我是有女朋友的人…

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後，有一次終於我發現，當時的女朋友總是會遲到的原因，原來，在和我約會之前，她都與另外一個男人約會。於是，我們在窗邊的位子上，吵起架來了，女孩子甚至打了我一巴掌，然後氣得離開了店裡…

雖然被劈腿而分手是難過的，但我心裡卻竊喜著。因為，我知道我可以更坦然面對，我對於小如的感情。

於是，在那之後，我好幾次自己進去咖啡廳，坐在窗邊的位子，等待一兩個小時，希望小如多來和我說說話，只不過，不知道是因為知道我分手還是怎樣，她對我說的話越來越少，總讓我悻然的離去…

最後，我告訴自己，我決定給自己一次機會，我要告訴她，我的感受，我對她一見鍾情的感受…

那天，我依舊是一個人坐在窗邊的位子上，我看到她站在櫃檯，終於，小如走了過來，然而，就在小如第一次走近我時，我的話…卻因為緊張，硬生生的吞了下去…我打算，等到她第二次走過來時，我就要拿出那束我準備好的花送給她。只不過，小如，再也沒有走過來了。而當時的我看到，一名老客人，正開心的和她聊著天，我這才體會到，我不過只是，她眾多客人中的一位…」

我看著文章旁的照片，眼眶，不自覺得濕潤……

「…林先生…」

感覺，是複雜的，但我知道，我的心裡，帶著一絲高興與滿足……